从整合芯片产业链视角看佩洛西窜访台湾之举
栏目:学术专栏 发布时间:2022-08-12点击数:


8月2日到3日,美国众议院议长佩洛西不顾中国政府的强烈反对窜访台湾,引发大陆的强烈不满。佩洛西是2018年《台湾旅行法》(公法:115-135)生效以来访台的最高级别美国官员,也是25年以来首次访台的众议院议长。

一些媒体将佩洛西的行为称之为美国支持台独势力的“切香肠”战术,这个比喻不够准确。研究院必须指出,佩洛西是立法机构的代表,只有从美国的涉台法律这个角度出发,才能真正理解此行和其他美国议员访台的潜在危害。

从整合芯片产业链视角看佩洛西窜访台湾之举(图1)

1. 佩洛西台湾之行的目的

有媒体称,佩洛西此行是为了给“台独”势力撑腰。美国官员访台有这样的客观效果,但这不是佩洛西之行主要目的。目前台湾问题在美国不算紧迫的议题,佩洛西没有必要冒着中美关系严重恶化的危险,仅仅为了“撑腰”而访问台湾。佩洛西抵达台湾当天在《华盛顿邮报》上发表社论指出,访问台湾是为了“落实民主的承诺,重申台湾的自由必须被尊重”,换句话就是,佩洛西认为“强化意识形态意义”是本次窜台的主要目的。研究院认为这只是一套修辞,美国的众议院议长不会为了如此“务虚”的目标就冒险来访问台湾。佩洛西是美国政客,她的官方行程必定是为美国的国家利益服务。

要理解佩洛西访台的主要目的,需要梳理她在台湾的行程。佩洛西抵达台湾后访问了所谓的“总统府”、“立法院”、美国在台协会、景美人权博物馆等机构,会见了台湾当局领导人蔡英文、“立法院长”苏贞昌,还会见了一些“民运”人士。可见讨论人权、民主议题的确是佩洛西访台的部分目的,不过这不是最重要的议题。

3日上午,佩洛西与蔡英文召开新闻发布会,表示美台会深化经济合作,特别是产业链整合。佩洛西称美台贸易协定正在推进,美国国会已经通过“芯片法案”,为双方经济交流提供更好的机会。

从整合芯片产业链视角看佩洛西窜访台湾之举(图2)

据《华盛顿邮报》披露,佩洛西稍后与台湾芯片产业领袖人物会面并共进午餐,包括台积电创始人张忠谋和董事长刘德音,还有和硕联合科技的副董事长程建中。在席间,佩洛西同台湾半导体的巨擘们讨论如何深化台美之间在高科技产业的合作,打造“民主产业链”。佩洛西还与刘德音单独会谈,讨论芯片产业的事务。

可见佩洛西非常关心台湾的芯片产业以及与美国的合作,研究院认为推动双方高科技产业链整合才是佩洛西访台的主要目的。

佩洛西提到的“芯片法案”指《芯片与科学法案》(117届国会H.R.4346),7月27日在美国参议院以64票赞成对33票反对通过,7月28日在众议院以243票赞成对187票反对通过。在美国两党对立的今天,这样的投票结果可谓极其宝贵的“跨党派合作”典范,说明两党在发展芯片产业方面存在广泛的共识,以及美国政界的高度重视。目前法案还需要总统签署生效。

佩洛西作为众议院议长对推动法案有不小贡献。算上“芯片法案”的前身,这次立法过程从2021年4月就开始,历时近1年半,两党有无数次谈判,民主党内部左右两派就支持大企业、清洁能源、环保问题等细节也有激烈的交锋。最终的妥协正是佩洛西等民主党国会领导层的功劳。就在法案在美国国会内部闯关的同时,忽然有媒体开始炒作佩洛西准备窜访台湾的议程。当时媒体传说佩洛西会在8月启程访问亚太国家,目的地可能包括台湾地区。7月28日法案在众议院通过后,佩洛西的亚洲之旅在7月31日提前开始。同日抵达夏威夷之后,佩洛西在众议院议长官网发布声明,公布具体行程,不包括台湾。8月2日,CNN报道“匿名”台湾和美国官员确认了佩洛西的行程计划包括台湾。

研究院认为这不是巧合,佩洛西的亚洲之旅与台湾之行与“芯片法案”的通过高度相关。当时法案还没有正式通过,佩洛西作为民主党的高层亲自来亚洲这个芯片生产重地,正是为整合产业链做提前部署。

这也可以解释为何佩洛西原本4月的访台计划取消。当时“芯片法案”的前身因为两党分歧太大,在国会中停滞不前。佩洛西如果那个时候访问台湾,没有可以讨论的“干货”,可就真的只能去参观人权纪念馆了。

2. 芯片法案与台积电

从整合芯片产业链视角看佩洛西窜访台湾之举(图3)

片法案”涉及金额高达2800亿美元,其中520亿美元用以补贴芯片产业。联邦政府投资下一代半导体的研发,联邦政府和地方政府拿出激励措施鼓励企业建厂。“产业链”是芯片法案中的关键词,法案规定美国政府有关部门需要确保半导体产业链的“安全”和“韧性”,确保对国家安全有重要意义的半导体产品的供给,强化美国在半导体方面的领导地位,支持美国经济发展,创造更多工作岗位,保持技术工人队伍。法案采用补贴和激励等手段鼓励厂商来美国建厂,并阻止厂商去“受关注国家”(foreign country of concern)建厂,包括中国。

美国在半导体产业的制造方面已经不占优势,仅仅生产了现代半导体的12%,而亚洲各国生产了全球75%的半导体。具体到芯片制造(fabrication),目前世界上最大的芯片制造商是韩国的三星,最大的晶圆代工制造厂正是台积电。而且台积电率先掌握了3纳米制程芯片制造工艺,号称“世界上最先进的制程技术”。美国本土的英特尔的制造方面在规模和技术上都不掌握优势。

总而言之,亚洲是半导体生产的高地,而台湾更是重点。拜登政府需要确保美国半导体供应链安全,需要拉拢在亚洲的盟友。“芯片法案”刚在国会通过,众议院议长就来访问,可见美国政府非常重视,以至于时间安排非常紧凑。

怎么样才算能确保产业链的安全呢?自然是去美国建厂最安全。《华盛顿邮报》6月28日报道称,台积电已经打算在美国亚利桑那州建立制造工厂,但是建设进度要看美国政府补贴到位的情况,“芯片法案”的立法进程是关键因素。刚好1个月后,“芯片法案”在国会中通过,佩洛西就来台湾与台积电的创始人和董事长会面。研究院推测他们肯定讨论了在美国建厂和补贴的一些细节问题。这一条龙服务即确保了“安全”和“韧性”,还增加了工作岗位,非常符合“芯片法案”的规定。佩洛西这一趟回到美国后,拜登总统可以放心地签字,让法案生效。

3. 2022年台湾政策法案

佩洛西的台湾之行虽然已经达到目的,但是还有一个隐忧,那就是美国依然没有为台湾提供足够的“承诺”和“保证”。佩洛西虽然做出了挑衅中国大陆的举动,但是依然在官方声明中表示遵守由《与台湾关系法》(公法:96-8)、六点保证和中美三个联合公报等政策文件定义的台湾政策,台湾之旅与美国长期的政策并不冲突。也就是说,美国依然奉行“战略模糊”政策,虽然在实际行动上不遵守“一个中国”原则,但是也没有公开否认它。虽然美国政客为“台独”势力站台,但是拒绝给予“法理台独”最需要的,那就是由法律文件规定的“大义名分”,以及更加强硬的保障。如果这些因素缺失,由台积电来补足美国半导体产业的短板这个做法的效果会打折扣,美国的产业链也不太“安全”了。

美国国会中正好有一个法案,可以在一定程度上解决这个问题,那就是《2022年台湾政策法案》(117届国会S.4428)。

法案的内容可谓高度敏感,包括修改《与台湾关系法》,给予美国总统在处理台湾问题上更大的权限,要给台湾提供武器“吓阻中国人民解放军对台湾使用武力”,制裁“入侵”台湾和试图“颠覆”台湾当局的大陆官员。“台北驻美国经济文化办事处”可以升格成为“台湾代表办事处”(Taiwan Representative Office);美国在台协会处长获得“代表”头衔,任命需要参议院通过。法案213条要修改《1961年对外援助法》,正式给予台湾“主要非北约盟友”身份。

根据《1961年对外援助法》,美国可以指定一个“国家”为“主要非北约盟友”,最初的名单包括澳大利亚、埃及、以色列、日本、韩国和新西兰,后来加上了阿根廷、巴林、巴西、约旦、科威特、摩洛哥、巴基斯坦、菲律宾、泰国和突尼斯。初始名单相当于美国的核心盟友,后来加入的各国虽然跟美国关系没有那么亲密,在防务上跟美国都有不少合作,都大量采购了美国的主战装备。

如果法案中的这类条款通过,首先,这相当于进一步突破了“战略模糊”政策,给予了台湾当局所缺失和需要的“大义名分”和“身份地位”。其次,虽然“主要非北约盟友”不算正式的安全承诺,它不是“共同防卫条约”,但是比起现状还是前进一步,美台之间的防务合作会进一步加深,至少可以为美国售卖更多主战装备打开方便之门。对于美国来说,台湾有了“大义名分”和一定的安全保护之后,半导体供应链才会更加稳固,这补上了“芯片法案”在逻辑上缺失的部分。

这部法案在6月16日提出,提案人是民主党参议员梅能德兹,共同提案人是共和党的格雷厄姆。梅能德兹是参议员外交委员会主席,民主党的参议院领导层之一,格雷厄姆是共和党的头面人物,参议院拨款次级委员会成员。这两人联手展现了两党在台湾问题上的共识。

说起梅能德兹不得不提他在4月份的台湾之旅。当时媒体在炒作佩洛西会带领国会代表团访问台湾,引发大陆的不满和抗议。最终佩洛西以感染新冠病毒为理由取消行程。4月14日,梅能德兹带领的国会代表团抵达台湾。这被看作佩洛西窜访台湾的替代方案。梅能德兹回到美国2个月后即提出《2022年台湾政策法案》,以实际行动显示对台湾的支持。

就在佩洛西访台的8月3日,美国参议院外交委员会开会审议《2022年台湾政策法案》。梅能德兹同一天在《纽约时报》发布的社论评价了佩洛西访台对于展示美国决心的重要意义,可见佩洛西的访台对于这部法案的订立有推动作用。根据美国国会的议事程序,法案在外交委员会通过后即可交付参议院表决,然后需要在众议院表决通过。如果梅能德兹等人需要在11月中期选举前完成立法工作,还需要众议院议长佩洛西的继续配合。

4. 小结

研究院认为,佩洛西访问台湾是美国民主党高层深思熟虑的结果,主要目的是确保台湾能够在美国主导的半导体供应链上发挥作用,为落实拜登政府推动的《芯片和科学法案》做前沿部署。

佩洛西访台的行程安排可以支撑研究院的判断。在“芯片法案”在国会中受到阻碍的4月份,佩洛西取消了访台计划。当“芯片法案”在国会两院通过,佩洛西立刻启程。在台湾,佩洛西会见了台湾当局领导人和芯片产业的领导人物,这些人组成了台积电去哪里建厂这个重大问题的决策圈子。

为了让半导体供应链更加安全,美国需要给予台湾更多的承诺和保障,这一切将由《2022年台湾政策法案》提供。提案人民主党外交委员会主席梅能德兹在4月也访问过台湾。可见民主党控制的两院在立法工作上相互配合。这一系列措施构成了逻辑是的闭环。

台积电是个私人企业,去哪里建厂本来是个商业行为。但是在当下的美国政治语境中被赋予关乎美国国家安全的重要性。在冷战思维的指导下,美国将原本可以在中美间构建的产业合作变成了此消彼长的零和博弈,中国成为所谓“受关注国家”,美国政客不惜引发两岸冲突也要来访问台湾以推动政策。可见在美国高层看来,中美关系进入了某种“下降螺旋”。如果《2022年台湾政策法案》如美国亲台政客所愿通过,中美关系只会更加恶化。

到时候大陆不得不采取更加强硬的措施捍卫国家主权,最终台湾当局的幻梦会破灭,美国也得不到“安全的”、“具有韧性的”供应链。


  1.  https://www.washingtonpost.com/opinions/2022/08/02/nancy-pelosi-taiwan-visit-op-ed/

  2.  https://www.nytimes.com/2022/08/03/opinion/taiwan-us-defense-china.html

  3.  https://www.washingtonpost.com/technology/2022/08/03/pelosi-tsmc-meeting-lunch-semiconductors/

  4.  https://www.congress.gov/bill/117th-congress/house-bill/4346

  5.  S.12602021年美国创新和竞争法案》和H.R.45212022年美国竞争法》,这两部法案分别有民主党参议员和众议员在各自的议院发起,并在各自的议院通过,但是两院无法消除分歧。媒体指出两党分歧过大是主要原因,民主党内部也有不同意见。

  6.  https://edition.cnn.com/2022/08/01/politics/nancy-pelosi-taiwan-visit/index.html

  7.  https://technical.ly/civic-news/chips-science-act-explainer/

  8.  https://www.tsmc.com/schinese/dedicatedFoundry/technology/logic/l_3nm

  9.  https://www.washingtonpost.com/us-policy/2022/06/28/tsmc-arizona-construction-subsidies/

  10.  这可以解释为何韩国总统尹锡悦以“休假”为名拒绝与佩洛西会面。研究院推测,尹锡悦希望不希望同佩洛西过多地讨论韩国在“芯片法案”中的地位问题。鉴于三星在产业链中的地位,韩国可以寻求更加独立自主的地位。

  11.  https://www.speaker.gov/newsroom/8222-2

  12.  https://www.congress.gov/bill/117th-congress/senate-bill/4428/text#toc-ide66df18961ce41da8fb17719847b2843

  13.  Taiwan is designated as a major non-NATO ally for purposes of this Act

  14.  http://uscode.house.gov/view.xhtml?req=(title:22%20section:2321k%20edition:prelim)

  15.  没有完全突破,因为法案依旧没有明确规定台湾当局的性质,以及美台关系的性质。

  16.  https://www.defensenews.com/opinion/commentary/2022/08/02/as-pelosi-visits-taiwan-dont-miss-the-action-in-congress/

  17.  https://www.nytimes.com/2022/08/03/opinion/taiwan-us-defense-china.html